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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單車熱」還會再熱下去嗎?別的我不敢說,但我相信:單車熱是台灣由集體化社會向個體化社會轉折的一個激進而深邃的「徵候」。 戰後台灣 集體拚經濟 戰後台灣得以從廢墟中站起,重要的關鍵是「OEM代工經濟」發展模式,一座座工廠將勤奮接單的老闆與刻苦的勞動力連結上美國市場,為台灣創造了卅年的低失業率、高經濟成長與巨額外匯存底;而也正因OEM如此地有效,台灣社會便圍繞著工廠的「集體性義理」,輝映著架構出一套可與之對應、並協助生產最佳化的集體性精神氣質與生活倫理觀來,譬如說:不可質疑權威、崇拜領導者、盡量服從集體規約、謹慎壓抑個性(到了工廠,換上制服,也就意味著個性的泯滅);即便是休閒生活,當年八點檔連續劇(收視率動輒超越百分之四十)吸引八百到一千萬人公式化地觀賞,可說是最深刻的集體化場景也不為過。 從OEM到ODM 創意最重要 曾幾何時,隨著一九八九共產世界的解體,東歐與中國分別加入資本主義市場體系,經由區域經濟體再分工,台灣昔日世界工廠的角色輕易地被中國搶走,但台灣也從美國品牌原廠被迫割裂出的「設計」價值鏈中,找到了「ODM」(設計代工)的新分工位置││自九○年代中期起,「台灣設計、中國製造、世界運籌」的ODM模式,橫跨科技與傳產,重新主控起台灣社會底層的經濟生活;其中最大的衝擊來自:「設計」要求代工商必須進入消費者心靈世界,「設計」也必須竭盡所能地創造有感覺的差異,這和抽象的、疏離的OEM生產(舊式工廠女工,可能永遠不知她們生產的是哪種產品)不同,一言以蔽之:從OEM到ODM,企業需要的工作者不再是聽話的集體,而是創造的個體。 面對生產關係如此的轉變,台灣社會中的個人既興奮也緊張,一方面,個人獲得更多選擇的自由,另一方面,那四面八方而來之對個體所提出的「本真性」(authentic)創意要求(由工作成果到生活風格,不可抄襲,必須由個人的生命史中原創出來),開始構成一種永恆的壓力。 當代單車 自由的隱喻 單車熱,就是這個壓力時代的徵候。單車,帶領著個人掙脫空間與時間,它其實就是當代社會裡自由的隱喻(原本是汽車代表,但隨著塞車、汙染、停車位缺乏與高油價,汽車目前正快速成為不自由的隱喻);正因此,單車就應輝映著「我」的個性,它不再是當年製造業年代中那長相一致、機能單純(載貨與通勤)的孔明車,而是就著各類車架、多樣化配件、精密零件等級、塗裝與車衣褲與安全帽手套等人身部品所架構出的個性的化身(自行車店愈來愈是fashion店,而非機車店那般的tool店)。 而最重要的是:在騎車的旅程中,個人的感官是和周遭的山水深深地遭遇著,這種「涉入」的體驗,不僅給予個人刻骨銘心的存在感,也使騎乘者擺脫例行公事般單調的城市生活,進入一種隨時準備反應的專注和行動預期之中:一段陡坡之旅的完成、環島行腳的迷惘、震懾景色的驚駭、摔車的危險和緊張,都為自己的創造性本能,帶來自我發現與自我肯證的機會:從集體化社會裡長大的個人,正藉著單車,一步步地刺探、學習著個體化的能力──單車騎士永遠是自主的,而非他律的。 我騎單車 意味有潛能 時代轉折中經濟場域的召喚,提供了單車熱最優先的正當性和合法性,你有沒有騎車,意味著你有沒有創造性的可能?你是不是個有未來潛能的員工?你,到底是不是個現代台灣人?所以,如果你迷惘,就不妨騎車環島去吧,畢竟,現在不做,以後根本還是得再做的啊…… (本文作者為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、《數位時代》總主筆) |
- Aug 18 Mon 2008 09:26
詹偉雄:社會向個體化轉折…帶動單車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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